曲玮玮专访刘若英：孤独是人生常态，但依然相信爱

我最近一次看身边人都在朋友圈谈论刘若英，是在去年八月。

当时她刚在台北完成为期两年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，最后一首歌，就是那首脍炙人口的《后来》。

因为哽咽停下声音时，台下的粉丝就帮她一起合唱：

“后来，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，可惜你，早已远去，消失在人海。”

十多年之后，刘若英的声音还和当年唱片里记录下的一样，特别清澈温暖。但是啊，台上唱歌的人和台下听歌的人，心境早已跟当年不一样了。

那天我也在现场。看到镜头扫到台下抱着孩子的三口之家，背后的屏幕上放着的粉丝群像，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。

但是再看到谢幕的时候，她一袭白衣，在漫天飘落的彩色纸片里俏皮地跳起，给台下的粉丝飞吻，又觉得这十多年，好像只是短短一瞬。

在《后来》发行的第十九年，刘若英从故事里的人，变成了讲故事的人。

她拍了一个关于遗憾的爱情故事，故事的名字恰好是《后来的我们》。

总觉得刘若英镜头下的爱情故事会特别有说服力。

不是那种架空的，虚幻的，璀璨夺目的惊世之恋。

是会发生在我们身边，甚至是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的，带点戏剧性但盖不过真实，有点遗憾但回忆起来终究是温暖的故事。

一直觉得很神奇的一点是，在这样充斥着快餐恋情，连分手都没有什么仪式感的时代，在刘若英身上，我仍然特别能相信“爱”的存在。

前几年在上海看她的演唱会，她把自己装扮成方小萍，对全场人说“我还在相信爱情，你们呢”，当时我一下就流眼泪了。

也许不管什么时候她问我这个问题，我都会想点着头说，“我也是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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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见到刘若英的时候，她穿白衬衣，浅色牛仔裤，扎了个马尾，会很温柔地说谢谢。

很难把她本人跟之前在影视作品里的形象完全重叠起来。

比如第一个一定会想到的，《粉红女郎》里的方小萍——那个被安上“结婚狂”的名号，对找个人结婚这件事异常狂热，甚至有些偏执的女孩子。一开始她也不懂“爱自己才能被爱”这种道理，只能跌跌撞撞地寻找，以为只要改变自己去适应对方，就能收获幸福。

比如《20，30，40》里的空姐想想，周旋在几个性格身份完全不同的男人之中，却还是感到孤独和迷茫，不知道谁会是那个“对的人”。

刘若英剧里的角色挣扎，矛盾，富有冲击性;跟她在现实里相处，却会觉得她干净，温暖而坦然。

但她们身上又有难以忽略的共通点。一定要形容的话，我想是对爱情的那份执拗。

艾佛列德的诗形容的大概就是方小萍，想想，还有更多她演绎过的女孩：

“去爱吧，就像从来没受过伤害一样。”

我听刘若英的歌也会有这种感觉。

从“想要问问你敢不敢，像你说过那样地爱我”，到“你会如何回忆我，带着笑或是很沉默”，再到“她许你的海誓山盟蜜语甜言，我只有一句不后悔的成全”;

从满怀遗憾的寻寻觅觅，到尘埃落定后的终于释怀。她好像有一种力量让人笃定，相信爱的人最后总会圆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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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很矛盾又很奇妙的一点是，这么热烈的一个人，会说出“孤独是人生的常态”这样的话。

独处对她来说不是需要思考的一件事，反而是和人群相处需要思考;

她不会想起“最近感到孤独的一刻”，因为“总会有不被人理解的时候”;

有个愿望是“躺在海边放空”;

自己待着的时候她会玩手机，泡很长时间的澡，煮饭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写作，或者整理东西。

她说，“其实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忙的”。

我反而很能理解她会这么说。

一个需要经常面对镜头，经常和人相处的艺人，生活和工作都不可避免地交织在庞大的人际关系网之中，真正能停下来独处的时间，其实是特别珍贵的。

刘若英喜欢独处，但她从来不抗拒和人相处。

和她聊天的时候好几次我们提到“取悦”这个词。

很难想象，站在这个位置，她还会经常花时间取悦自己身边的人，比如在当导演的时候去“取悦”自己的两个演员井柏然和周冬雨，在拍摄完之后带他们到自己房间吃火锅，聊聊天。

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把自己摆在一个很高的位置，她乐在其中。

对待家庭也是一样。

刘若英写过一本书，叫《我敢在你的怀里孤独》，名字很耐人寻味——即使两个人在一起，同样也要保持独立，即使相对无言也能暂时沉默。

家对她而言，是“你想回去的地方，就不管什么时候，哪怕回去上个厕所，或者你回去歇个五分钟，你愿意在哪里整个放松，然后再出发，那个就是你的家。”

我问她去荒岛上会带什么，她第一个回答的就是“儿子”。

家人在她心里占据了不可取代的位置，但她仍然把独处和相处处理得很好。

就像她自己在书里写的“相处就像是把两个独处放在一起。在一起时像粘土，形塑成第三种样貌;分开的时候像磁铁，彼此相吸却又各自独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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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很容易解释为什么刘若英会选择拍一个关于遗憾的故事。

一路顺利直到Happy Ending的故事不是不动听，只是跟现实生活好像偏离太远。

不管是她之前演绎过的角色剧情，还是真实的人生经历，总会有更复杂、更动人的内核。

遗憾就是其中之一。

《后来的我们》这部电影里，井柏然饰演的林见清和周冬雨饰演的方小晓相遇在回乡的火车上，故事从这里开始。

北漂，梦想，爱情，十年。

这几个词就足以拼凑出这个故事的一角，离乡北上的命运共同体的年轻人，错过、分开又重逢的恋人，有甜蜜和激情，也有伤感和无奈。

刘若英跟我聊起拍电影她红了眼眶的两次，都是在车上拍摄的时候。

一次是两个人还年轻的时候，都觉得在为对方着想，针对对方说的一句话就“搁在心里较劲”，慢慢也就不愿意再沟通;

还有一次是十年之后他们重逢，明明“面对面的时候，那种熟悉感是那么的相近”，可他们却不可能在一起。

光是这两个片段，我就听得有点鼻酸。

这和身边人经历过的故事何其相似，同样是因为误解，不安，甚至是一句话，就错失了一辈子的挚爱。

但刘若英对遗憾的解释很让我动容，“遗憾永远在那里，但是遗憾也可以是释怀的遗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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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觉得刘若英对“留下点什么”很有执念。

比如聊到自己遗憾的事，她会觉得自己从做歌手做演员乃至于做导演，遗憾的都是自己“还不够努力”。唱片出得不够多，拍戏也一年只拍一两部。

她想多留下一点东西，但其实她的作品，已经给了太多人一个情绪的出口。

她会在演唱会上跟粉丝说很多很多的话，因为“我跟你们那么久没有见面，好不容易我们大家见面了，聊天嘛”;

她拥抱了觉得人生无望的歌迷，说“下次还可以看到你”，三年之后歌迷也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。

刘若英的粉丝更多地是在和她一起成长，那些无处安放的遗憾终于得到了释放，那些求而不得终于在一遍遍吟唱里得到释怀。